文
李宗益
修鞋的丁师傅回老家过年还没回来。我与几个修鞋、修拉练的在他街头出摊的地方,议论纷纷;往年他过了十五就来,这次一个多月了还不见踪影,我看八成不回来了……
说起丁师傅,那条街上的人都熟识他,听说来自陕西。十二年来在这个街头干活就没挪过窝,大人孩子都喊他丁师傅。他四十六七岁,古铜色的脸上,条条曲折不均的皱纹像是墙上斑驳的印迹,爬满了面容,手背血管青荕突起,像条条蚯蚓似的。一双小蒲扇似的的手磨了硬硬的茧子。平时总穿着蓝色上衣、黑色的裤子。
没人知他多高,从没见他站起过。其实,他根本也站不起来。据他讲,从小患婴儿瘫,走路就靠一个小板凳一步一挪。我很难想像出,一个靠板凳走路的残疾人,如何从老家一步一挪,乘火车坐汽车走南闯北。
在这里,只见他出进靠个小三轮车,后边放着他干活的傢什和五六个马扎。一个破旧黑色旅行包装着薄厚、宽窄、软硬、棕黑、大小不一的皮子,几团黄绿白色的尼龙线,一盒皮的和铁的鞋掌,一盒拉锁头和钉子,几管粘鞋的黏胶,一把锃亮飞快的铲型修鞋刀,最贵重的恐怕当属那三根铁棍支撑的手摇修鞋机。
别看丁师傅腿脚不好、手却非常灵巧,这么多年练成了修鞋行家,修鞋行业的许多潜规则也知道不少。搭眼一看,用手一模,鞋的真皮还是假皮,以及大约价格。
他说,凡来修鞋的两类人。一类是上千甚直几千元的高挡鞋,就是金融、能源等企事业的老总和私营老板,不论修鞋价格,要的是美观。千万记住,发现假名牌不能说破,要不让人家挂不住脸,说不定还会惹出纠纷。另一类,百元或不足百元的鞋,大部分是普通工薪阶层,讲究耐用。他“因鞋制宜”。有时修好的鞋再涂上胶,外表一看与好的一样。
丁师傅干活麻利干净,让顾客在旁边马扎上坐等,三五分钟修好,不眈误他们过多的时间。这些年物价长幅很快,特别是手工艺方面的活钱涨的沒谱。但他依然是十年前的价格,二三元或三五元。他有时放着钱不挣,还帮顾客省钱,来换衣服拉练的,他劝来人不要全换,揑揑顺顺,抹点腊,换个拉头,为人家省了二三十元。
丁师傅高高的颧骨上总是挂着微笑。他的眼睛本来不大,笑起来迷成了一条缝,见人还总爱好打招呼,一出摊那地方就围了一圈人,大多是歇班和退休的老人,他们在这里下棋,听他讲故事拉呱。
有次我去楱热闹,只见他绘声绘色地讲秦始皇拜访孔圣人。说的是,秦始皇令人掘开孔子坟墓,下去一看,墓内一碗汤,一双靴,一张床。他穿了靴,喝了汤,上了床,躺下一看,上面写着一行大字;秦始皇,你掘了我的坟,穿了我的靴,喝了我的汤,睡了我的床,你要啥?秦始皇一惊,老夫子三百年之后的事,他都知道,真乃为圣人,老老实实磕了三个响头,赶紧爬了出来……大家明知道他在瞎编乱造,还是伸着脖子,瞪着眼睛听他瞎说。
丁师傅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,他到过南方,去过北方,还是济南人好,有情有义,特别关心照顾我这个外地残疾人。他的房租二百元,房东只收一半。有人还经常送他一些半新的衣物,用不完,他就带回家。他说,虽然我一个人,但家里还有一个快九十的老娘,哥哥和侄子一家,日子过的很紧巴。
有一次,我见街上的一个大姨,中午给他端了一盘水饺,丁师傅还用手背擦了擦眼睛。经常发现他晚上收摊回家,放学的小学生帮他在在后面推着。
这些年,丁师傅也碰到过各色各样的人。有一个经常在他摊子前转悠,但叫不上名字的人,说买东西忘带钱,借他一百元,说回家马上送回来,结果五年都没见到那人的踪影。
有一年的初冬,灰色的天空飘着雪花,外面干冷干冷的。从远处驰来了一辆大红色的兰博基尼,突然停在丁师傅面前。嘎吱——刹车的刺耳声,惊的大家抬起头。
只见从座驶座出来一个穿西服,扎领带,头发油光三十岁上下的男人。随手打开车门,从车上迈下一位披肩发,穿着裘皮大衣,两手抱着穿衣服的综色金毛犬,油光头搀扶着她像走红地毯的女星和模特那样,一扭一扭的走到丁师傅面前。
“瘸哥,修修鞋,这可是意大利真皮,好几千呢,可别修坏了”,提着一双红色高筒女鞋的油光头,轻轻地把鞋放下。顺手拿了两个马扎,一个给披肩发,一个自己坐下,嘴里还在不停地唠叨着。丁师傅狠狠腕了他一眼;我怕修不了,你还是到别处去吧……怎么,不给修是怎么着。
披肩发怀里的综色金毛犬这时,汪、汪,叫了两声,挣扎着。披肩发喊;“别吵了,别吵了,金毛犬顺势从她怀里跳了下来,洒了一泡尿。
你看、你看,你们吓着我的宝儿子了,这可是世界名犬”,对着狗又说;宝儿子咱不怕,不怕,这些人没教养……这边,丁师傅三下两下把鞋修好了,放在他们面前,油光头前瞧瞧后看看问;多少钱,四元,丁师傅说。
油光头翻翻口袋,噢,忘带钱了,看了一眼披肩发,她摇摇头。先欠你的,记好账,下次帶钱还你,说着两人走向汽车。
丁师傅未说话,旁边几个玩的大声说,人家干活不容易,几块钱都看在眼里,算什么人?还大款呢,就这么不值钱,那两人也不答话,钻进汽车,一溜烟跑了。
众人为他打抱不平,丁师傅笑笑说,他们还会回来的,说着用嘴唇呶呶了地下皮子堆的小包,那是油头胳窝夾的落在这里。
半小时后,果然那辆兰博基尼又回来了,还是停在原来的位置。油光头慌慌张张,满头大汗跑到丁师傅面前,低下头喊了一声大哥。抬头望望其他人:各位老师,你们见我的包吗?什么包,大家明知故问。
一个综色的小包,里边有卡证,还有几千元现金,关键是鉴定的几百万的合同、欠条,丢了真得倾家当产……”油光头边说边抱拳作恭,可怜巴巴,与先前那种扯高气扬的样子判若两人。
刘大爷,你把车上包拿出来,看看是不是他的,丁师傅对一个七十岁左右带兰帽子的说。油光头抓过综色包,是它、就是它”,飞快查了查包内。拿出厚厚的一叠钱,一五十一十的数着。
“没少、没少”,说着从一沓百元钞票中抽出五六张,又放进两张,递给丁师傅,说要请大家喝茶。丁师傅拿过一张,又回给对方九十六元。刘大爷对油光头说;小伙子,你得学着点,做人要讲德性……”其他人七嘴八舌,“往后少显摆”,“别烧包……油光头活像鸡蚕食样不停地点头。
前些天,我又见到了丁师傅,还是在那个老地方,还是摊子周围一圈人,还是原来那个样子。我问他,今年怎么来晚啦,他告诉我,老母亲拉着不放,侄子说养他。想了想,还是回来了。
作者简介:李宗益,笔名静轩、山东济南人,现为:山东散文学会会员、山东省诗词学会会员、济南市作家协会会员、山东普利诗书画联谊会副会长、麒麟读书会副会长、麒麟画院副院长;文学作品散见于中央、省市济南日报、齐鲁晚报、人民日报海外版等报刊杂志,作品多次获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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